焚风kylin

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志摩自己也不知道。

在通往奥多摩的巴士上，志摩倚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城市逐渐变成深绿的田野。

本来这几天是难得的连休，志摩想独自调查一些事情的。

一周前因为自己走神，没有盯紧修热水器的工人，导致队长她们被窃听，连夜从家里搬了出来。线索太少，恐怕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找到犯人。

没有人责备他，小丰也只是不解地询问了几句而已。但是当现场调查的刑警问他“你什么都没察觉到吗”的时候，志摩还是感到了深刻的愧疚。

如果说数年前香坂的离世中相当一部分原因是自己的不尽责，那现在可以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丝毫长进，他又一次让身边的人陷入了险境。

志摩不禁懊恼地用力砸了一下车窗，惹来其他人不满的目光。

 

但是昨晚他的搭档发来的信息打乱了他的调查计划。

这个笨蛋到底在想什么？志摩又解锁了手机，重新看了一遍讯息。

“小志摩，连休期间要做什么？我有个好去处，小志摩也一起来嘛。明天下午五点前到奥多摩山上的神社来找我。”

文字的后面还有个醒目的红心。

志摩的第一反应是：“哈？这算什么？随便一条讯息就把我叫到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地方去？而且还是那种深山老林。”

他无语了片刻，还是耐心回复：“说好了休息日不见面的。去奥多摩做什么？”

伊吹只回道：“肯定是好事啦。不去会后悔哦。”然后就不再作任何说明。

志摩觉得应该将“不去会后悔”这句话列为禁语，就像伊吹禁止他说“不必了”一样。

 

最终的结果就是志摩又一次妥协，坐上了这辆去奥多摩山的巴士。

其实说起来，志摩已经很久没出来旅行了，如果这种事情也勉强算旅行的话。

习惯了在东京这个庞大的蛛网上奔跑，在喧闹的人群里穿梭，默默地注视着所有的繁华和罪恶。

一进入乡下，自己反倒变成了那个被注视的。周围的一切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色，或平坦或葳蕤，藏着许多不知名的鸟鸣。在这种环境里，志摩觉得自己被大自然好奇地注视着，有了些存在感。

志摩忽然又想到了伊吹，他知道伊吹在奥多摩的派出所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眼前的这些景色应该也是他十分熟悉的。这野外倒是很符合伊吹的天性。志摩的脑海里毫无预兆地浮现出一只戴眼镜的野狗奔跑在田野上，其他人在后面拿着脖圈气喘吁吁地抓捕却抓不到的画面，不禁笑出了声。

刚才怒视过他的乘客又一次忍不住回头看他，脸上带有“这是个傻子吧”的不可思议。

 

漫无目的地思来想去，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竟然也没有那么漫长，转眼就到了奥多摩山下的终点站。

志摩随着巴士上的人流走下来，意外地看到了等在站点的笑嘻嘻的伊吹。他靠在站牌上，身后的夕阳把他的红色外套染成金黄。

“不是说在山上的神社找你吗？”

“怕你一看到这么高的山，就嫌麻烦不愿意走了，所以就在这里逮捕你，就算用手铐也要把你绑上去。”

志摩嗤之以鼻：“无聊，要是嫌麻烦我连这里都不会来了。”

伊吹歪头笑：“哦~那小志摩的意思是你是心甘情愿过来的咯~”

志摩无视了他，直接越过他身边往上山的阶梯上走去。

“喂，不要无视我。”伊吹长腿一迈就追了上去，“你不想知道今天我叫你来干什么吗？”

“看夏日祭的花火大会吧。”

伊吹震惊：“你怎么知道？”

“傻子才不知道。你看看这周围的穿着和服的人流，都是往山上去的，而且，”志摩伸出手指指向旁边一个巨大的牌子，“奥多摩花火大会这几个大字真是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小志摩果然很聪明！”伊吹很快接受了，“我看你每天都满脸阴郁的，这样下去会憋出病的，所以想让你来散散心嘛。这里的花火大会很有名的，很多情侣都会特别赶来这里观看的。”

“该不会还有什么在放花火的时候接吻就会一直在一起之类的无聊的传说吧？那也太老套了。”志摩摇摇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信这些。”

“欸？我可没这么说，志摩这么主动地提起，该不会是想和我牵手吧。”伊吹一脸得逞的表情，向前赶了两步堵在志摩的前面，向他伸出了右手。

旁边路过的一对牵着手的年轻夫妻装作不经意地侧头看了好几眼。

志摩感觉脸有些热，只说了一句“笨蛋”，就快步绕过了伊吹。

突然左手腕上一紧，是伊吹握住了他。

没有握住手指，只是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察觉到了志摩想挣扎的想法，伊吹安抚地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别动。不然会迷路的。”

有谁相信两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刑警会迷路？真是粗糙的借口。

志摩想像平时一样嘲笑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投向远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一路上伊吹遇到了很多热情跟他打招呼的奥多摩本地住民，有极力想送水果给他的老人，有抱着他腿撒娇的小孩子，也有他喜欢的那种水嫩的穿着浴衣的女孩子。

“呦，小花，好久不见~今天和男朋友一起来的吗？”

“是来和朋友碰头的，”小花看到伊吹似乎也很欣喜， “听说伊吹哥去警视厅当刑警了，为什么在这里呀？难道又调任回来了？”

伊吹夸张地捂着心口：“太扎心了，像我这么有能力的警察，警视厅当然竭力留下我。”

小花扮个鬼脸：“明明之前那有调任回来过。”

“但是这次不会了。”伊吹歪头笑着，抓住志摩的手腕抬起来在小花面前晃晃：“因为有收留我的人了。”

“哇~被秀到了，”小花偷偷看了一旁愣神的志摩一眼，撇嘴道，“伊吹哥，我今天都没有带男朋友来，你这样秀是不道德的。”

伊吹看起来毫无诚意地道了个歉:“抱歉！”

 

“收留是什么意思？别把自己说得像无家可归的野犬一样。”小花走远后，志摩才问道。

伊吹心情不错地摇头晃脑：“本来就是啊。而且平时小志摩叫我野犬的次数最多，为什么我自己不可以说。”

“平时那只是开玩笑而已。你在我心中是优秀的刑警。”志摩面色如常地道。

伊吹却仿佛听错了一般诧异：“刚刚你夸我了？”

“嗯。”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能听到小志摩这么夸我啊，真是死而无憾了。”伊吹很感慨的样子，“优秀什么的，从来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我。志摩在我去404之前，也调查过很多我工作过的地方吧，当时他们怎么说的？”

“说你唯一的优点是腿脚很快。”

伊吹了然地笑出来：“我大概也能猜出来。不管在哪里我都被嫌弃，像球一样被踢来踢去。虽然阿蒲哥说我适合当警察，但是我也有忍不住怀疑的时候，我真的适合吗？直到遇到了你。”

志摩认真地看着他：“你是个很光明、纯洁的人，你只是不适合警察这个组织而已。所谓的警察，其实和其他的公司没有区别，都要遵守很多条条框框，再厉害的人触碰了红线，也要受到惩罚。想在组织里生存下去，要巧妙地躲过雷区，发挥自己的优势，才能帮到想帮的人。不然的话，就算是警察，也是无能为力的弱者罢了。”他望了望周围，“虽然遵守规则不是你擅长的，但你的温暖是其他人无法取代的，奥多摩的人们也是这么想的吧。”

伊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几乎像要摇尾巴一样了：“志摩？志摩！好喜欢你啊！”

眼看着就要凑上来狂蹭，志摩赶快反手拉住他：“好了好了，终于爬到目的地了，花火大会还有一会儿，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被投喂了章鱼小丸子的伊吹安静了片刻，和吃着抹茶冰棒的志摩一起靠在神社前的栏杆上。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今夜没有月色。

来来往往的少男少女们穿着颜色鲜艳的浴衣，捞金鱼的小摊子热情地招呼着过往的孩子。

来看花火的要么是情侣，要么是一家人，两个男子结伴的他们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伊吹爽快地两三口嚼完了一整盒小丸子，把纸盒放在手里捏成不同的形状：“志摩，你以前为什么想当刑警？”

为什么呢？

“志摩头脑很好，应该有很多其他可以做的职业。医生也好，老师也好，当一个程序员似乎也可以。”

为什么呢？

志摩叼着冰棒的木棍，过早融化的糖水黏腻地滴在脚边。

“可能因为生活太无聊了，所以想寻找一下刺激吧。”

其实也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想当刑警，因为他很适合。适合得像是被完美地安放在一个坑里的萝卜，萝卜和坑彼此没有间隙，人们觉得那个萝卜本来就是从这里长出来的，所以没人问萝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伊吹对他不走心的回答很不满，狠狠捏了他的手。

“因为警察代表正义感吧？”伊吹说。

像是突然被刺痛一般，志摩回过神来。自从第一次搭档时他说自己最讨厌凭着正义感胡闹的人后，伊吹就再也没说过这个词。

但这次，伊吹却接着说了下去：“虽然志摩很讨厌这个词。刑警这个工作，没有正义感是坚持不下去的。你被误解，被踢出搜查一课，默默地等待了那么久，却始终没有放弃。机搜的工作比搜查一课还要繁杂，甚至大部分时候都无法亲手抓住犯人，但是第一天和你搭档的时候，你却说只要能去现场，做什么都可以。所以，其实志摩你才是最有正义感的那个人，而且是不傻气的正义感。”伊吹笑得很温柔，“傻气的正义感，和不傻气的正义感，都是这个世界需要的。”

志摩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坐在电视机前整日沉迷于刑警电视剧，想起了自己中学的时候在电车上抓小偷反而被小偷的同伙暴打了一顿。听取笔录的女刑警心疼地带他去敷药，他却笑得灿烂：“一点都不疼的。”

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过这些事了。

 

“但是志摩太容易自责了哦。虽然说我承认志摩很优秀，但志摩会觉得自己有能力预见到所有的问题并且避开，实际上我们都不是神，我们只能看到眼前的问题。”

志摩沉默了片刻说：“我只是……不想再错过任何一个人。”

伊吹站直身体摸了摸他的头发：“志摩老师不是教过小九那个什么开关理论吗？那就活学活用一下嘛。虽然队长家被装了窃听器，但是我们也可以以此为线索去寻找ETORI。抓到ETORI后，小火腿也能重获自由。如果没有窃听器的事件，我们也无法知道ETORI在哪里，在做什么。这次的事件也是一个开关，而且大约是通往好的结局的开关，不是吗？”

志摩鼻子酸酸的，抿住嘴唇：“你可以兼职警视厅的心理疏导员了。”

“哈哈哈，别取笑我了。”伊吹最后狠狠揉了他的刘海，“不过说真的，志摩可以变得松松软软一点哦。”

“松松软软？”

“就是把自己想象成一盆发酵过度的面团，放松地伸展，”伊吹认真地比划出一个盆的样子，“想怎么膨胀就怎么膨胀，从盆里流出来也没有关系。也不必想以后会被做成面包还是面饼，只要这一刻开心就好了。”

结果还是和吃的有关么。但是自己的心却真的面团一样了，鼓鼓地膨胀起来，藏着过度的让人落泪的酸意。

 志摩反手握住伊吹，想说些什么，周围突然响起惊喜的呼声，一朵巨大的粉紫的紫阳花形状的花火从山下升起，伴随着噼里啪啦烟火裂开的声音，照亮了整个夜空。无数更小的灿烂花火紧随其后，簇拥在彼此身边，一齐快乐地飞翔。

其他人纷纷举起手机向天空拍照留念，只有伊吹低下了头。

花火照耀下志摩的侧脸，平时过于紧绷的脸庞此时温柔又明亮，代替了今夜不曾出现的月亮。

他想让他一直这样明亮下去。

他唤了他：“志摩。”

志摩转过头来。

然后他便吻住了那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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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源桑的【Ain’t Nobody Know】就觉得这首歌的风格与他其他热烈外放的歌不同，很温柔缱绻，很适合写一个在高处的无人知晓的吻，世界就算喧闹，在那一瞬也霎时安静。推荐大家去听这首歌。

*不知道奥多摩有没有花火大会，是私设。